<伊朗世界遺產紀行>增訂新書序文:十年後的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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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是個令人去過還想再去的國家,她對我充滿了無盡的魅力,而每趟前往,我都忍不住深深感嘆─這真是一個最受外界誤解的國度!

伊朗是西亞大國,土地面積為台灣的45倍,人口突破8,500萬,天然氣儲量全球第一、石油儲量世界第三,也控制著最重要的石油運輸通道;位於中東地區的東部,北臨裏海,南濱波斯灣、阿曼灣與阿拉伯半島諸國相對;領土與巴基斯坦、阿富汗、土庫曼、亞塞拜然、亞美尼亞、土耳其與伊拉克接壤。伊朗的波斯貓、波斯地毯、開心果在全球享有盛名,但伊朗在國際上走自己的非主流路線,經過西方媒體的濾鏡,使她總是和伊斯蘭基本教義派或恐怖份子脫不了關係,尤其近年堅持提煉濃縮鈾的強硬立場,招致持續的經濟制裁與衝突,常使一般旅行者敬而遠之。

這本書藉著走遍伊朗全部29處世界文化遺產的腳步,帶領讀者深入這塊神秘土地所承載的歷史與人文,以期忠實呈現伊朗的真貌。

首都德黑蘭市中心的建國2,500年紀念碑,象徵著雅利安人久遠的歷史。兩度入侵希臘的波斯帝國、中國漢代張騫出使的安息、成吉思汗後裔建立的伊兒汗國,指的都是這塊高原上至今依然舉足輕重的伊朗。3,500年前,屬於印歐民族的雅利安人在中亞地區崛起,相繼併吞了盛極一時的米底亞王國與巴比倫王國,在亞歷山大大帝之前兩百年建立起阿契美尼王朝,成為東方世界第一個地跨歐亞非三洲的大帝國;首都直達愛琴海邊的「波斯御道」全長近三千公里,是當時陸地上最快的高速公路。

從「喬高桑比爾神殿」所屬的古埃蘭王國起算,伊朗文明綿延近五千年,也是絲路文化的主要舞台,數千年來駱駝商隊絡繹於途,把不同的文明帶到遠方,造就了今天各大洲同中有異、異中有同的豐富文化面貌。世界上最早的系統性宗教─瑣羅亞斯德教在此發源,「塔克蘇里曼聖殿」影響了後世宗教建築的發展,火神廟世代供奉的聖火至今依然在這個伊斯蘭國度長燃不輟。而南方沙漠邊陲地帶的「巴姆古城」,則見證著7至11世紀的國際貿易盛況。

伊朗也是「波斯坎兒井」的故鄉,此一地下水利技術發展於三千多年前,能夠把高山水源引至數十公里外,不但在沙漠中灌溉出美麗的「波斯花園」,再搭配風塔與雅克恰冰坑,成為古代的天然空調系統和冰窖,充分顯示人類適應惡劣天然環境的智慧,而沙漠邊緣的「歷史名城亞茲德」就是最耀眼的成果。利用羅馬戰俘所建的浩大「蘇西塔古代水力系統」,則引進了西方工程技術,足以灌溉15萬公頃的果園和農場。

前六世紀波斯帝國宏偉的「波斯波利斯」,把美索不達米亞文明與希臘、埃及等文化共治於一爐,成為當世最偉大的都城。七世紀起波斯開始接受阿拉伯帝國帶來的伊斯蘭教,波斯建築風格從此成為伊斯蘭建築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其中「伊斯法罕伊瑪目廣場」、「蘇丹尼葉城」是最璀璨的範例。

從2500年前的阿契美尼王朝到1400年前的薩珊王朝,波斯帝國深深影響了從中亞、北印度到地中海這一片廣葇區域的文明。在德黑蘭的博物館中可看到五千年前的陶器,以及著名的中世紀細密畫與伊斯法罕派書法。波斯語已經有2,500年的歷史,伊朗是中東地區在阿拉伯語壟斷性勢力下極少數仍然保有本國語言的伊斯蘭國家,18世紀的德國詩人歌德稱譽伊朗是「詩的國度」,費爾多西(Ferdowsi)的史詩《列王記》、薩迪的《薔薇園》等波斯文學珍品,均為世界文壇瑰寶。而11世紀大醫學家阿維森納(Avicenna)所著的《醫典》更成為近代醫學發展的濫觴。波斯帝國的發源地色拉子素有「詩與玫瑰之城」雅號,色拉子詩人薩迪、哈菲茲的陵墓,提醒著世人波斯文學的昌盛與影響力;而近代最大的新興宗教巴哈伊信仰也發源於此。

20世紀初伊朗淪為俄國與英國的勢力範圍,1935年巴勒維王朝正式把國名改為「伊朗」,因石油利益而繼續受到美、英兩國的控制,禮薩巴勒維沙王堅持獨立興建的「跨伊朗鐵路」開啟了伊朗的現代化。1979年的伊斯蘭革命過後,伊朗終於擺脫了列強的束縛,進入伊朗伊斯蘭共和國時代,全面西化的步伐突然轉變成嚴謹的伊斯蘭戒律。

從德黑蘭美國大使館人質事件,到前總統艾哈邁迪內賈德(Mahmoud Ahmadinejad)的強硬反以、反美立場,都把伊朗塑造成西方國家心目中那個危險、甚至野蠻的國家─這當然不是一個公允的印象。

相較於其他伊斯蘭國家,伊朗擁有穩定可行的準民主制衡機制。2013年選出的溫和派總統魯哈尼(Hassan Rouhani),在國內外帶來一股清新的樂觀氣氛。魯哈尼之後的總統在溫和與保守之間擺盪,長期國際經濟制裁下國內現代化、甚至西化的建設卻從未停下腳步。宗教部門自然在各項建設中最為凸顯,尤其是對故革命領袖何梅尼的個人崇拜已達到新的高度,如今「伊瑪目」已是何梅尼的代名詞,其地位甚至超越了革命前的「沙王」。而神權統治中心及革命衛隊(IRGC)與廣大人民之間的敏感關係,幾經衝突後也顯現出若干微調的跡象。

伊朗的對外關係在過去十年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繼伊斯蘭國之亂(2013–19)、與沙烏地阿拉伯斷交(2016–23)、軍事領袖蘇萊曼尼(Qasem Soleimani)被刺殺(2020)⋯⋯(其餘詳見76–77頁)等重大事件,到2025年6月因發展核武的指控遭到以色列攻擊所引發的12日戰爭,以至本書出版前夕備受樂觀期許的10月「加薩和平協議」,伊朗的地緣政治角色將出現什麼變化?答案就像中東局勢一樣難以預測。激越的革命過後,伊朗走了46年孤單的道路,衷心期盼這條路未來能夠愈走愈寬、愈走愈平坦。

談到赴伊朗旅遊,最常遇到的反應就是「伊朗安全嗎?」

無名的恐懼起因於陌生與錯誤的刻板印象。伊朗採行特殊的政教合一體制,人人信守伊斯蘭戒律,不喝酒、禁絕色情,民風純樸保守,社會秩序安定,與媒體報導中的動亂與暴力大相徑庭。事實上,伊朗良好的治安經常令初來者留下深刻印象,歐洲觀光勝地常見的偷拐搶騙在這裡幾乎完全絕跡,人民友善熱情、自然景觀豐富多元、文化燦爛多姿、建築氣勢磅礡、巴扎(傳統市集)令人流連忘返⋯⋯正如其國花玫瑰一般,伊朗是個雍容華麗、神秘且浪漫的國度,是旅人感性與知性皆可盡興之地,值得向每一位喜愛旅遊的人士大力推薦!

伊朗是罕見的規定外來女性也必須包頭巾的國家,但婦女一向可以自由外出工作、駕車,出門也不必男性家屬陪伴,大城市街頭到處可見打扮時髦或染髮的女性,德黑蘭還有女性的計程車駕駛─這些都是在與西方關係密切的沙烏地阿拉伯受到嚴格禁止的。我在蘇薩一處壁畫上看到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穿著端莊的女性
猶如深藏貝殼裡的珍珠
這是一首詩的標題,詩句以第一人稱抒發女性穆斯林的心聲,如果拿來描述飽受外界誤解的伊朗亦十分貼切。

本書於2014年3月以《走入大絲路波斯段:伊朗世界遺產紀行》發行初版,以世界遺產為大綱,從地理現場看歷史,為喜愛古文明的旅者掀開伊斯蘭世界的神祕面紗,不但為旅行帶路導覽,更期盼成為讀者了解伊朗的知識開端。
除了感謝《世界遺產雜誌》發行人楊方先生多年前啟蒙了我對世界遺產的興趣與熱情,也感謝寫作顧問黃建忠老師提供骨幹架構,解答諸多有關中東、古文明與宗教方面的問題,為本書提升了歷史與文化的厚度。
10年後,伊朗的世界文化遺產已從15處倍增為29處,書中許多資訊也已和現實嚴重脫節,內容的修訂與擴充逐漸積累為龐大的工作量,感謝同仁蔡業聖先生適時加入擔任共同作者,分擔了大量繁瑣的工作。即使人力加倍,增訂版前後也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終於收工。

另一位需要感謝的是老搭檔共同作者王慶中先生,伊朗之外我們已經合作出版了摩洛哥、高加索三國(亞美尼亞、喬治亞、亞塞拜然)與突尼西亞等系列,為了這本增訂版,他自然又第三度上路前往伊朗,他的攝影作品奠定了《世界遺產紀行》系列所追求的卓越品質。

這本書終於完成增訂,但伊朗古國橫古亙今、既深且廣,作者的識見畢竟有限,讀者的回饋與指正是我們最衷心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