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克>為何我們需要更多聲音,而不是更大的聲音?

社群時代,我們都很會說話,卻越來越聽不到彼此?
為什麼所有立場都在吶喊,卻少有人願意對話?

我們活在一個聲音爆炸的時代,社群平台上人人發言、觀點互擊,世界看似無比多元,但奇怪的是,我們卻越來越聽不到彼此。越多的言論,反而讓真正的聲音變得稀薄。你是不是也曾經感受到:你一開口,就被貼上標籤;你還沒解釋,就已經被攻擊。不是因為你說錯了,而是因為你不是「那一邊」的人。這樣的極端化,讓我們的公共對話失去了深度。當所有的立場都被簡化成「你支持哪一邊」、「你挺不挺那個人」,我們其實已經不在對話了,我們只是在尋找同溫層的共鳴。

這是危險的。因為一個沒有詼諧的世界,是沒有思考空間的世界。而沒有思考的社會,只剩下喊叫。伊拉克的歷史,就是這種極端與壓迫反覆上演的場所。從巴比倫帝國的中央集權,到近代政權的高壓統治,從殖民邏輯到宗派分裂,每一次衝突的背後,都是某一種單一意識型態的勝利,也是另一種聲音的死亡。當一個社會只允許一種聲音,其他人不是被消音,就是被懷疑、被排擠、被抹黑。在這樣的環境裡,最可怕的不是戰爭本身,而是人們開始覺得:「只有沉默才安全。」

極端的言論環境會讓人選擇閉嘴,而不是改變。它讓真正願意提出不同觀點的人,退到角落,把話收回去。當有權力的人說:「這是人民的聲音」,我們有沒有想過,那到底是誰的聲音?那些沒有人聽的、沒有人轉發的、沒有媒體關注的聲音,到哪裡去了?多元的社會,並不代表每一種聲音都必須被接受,而是每一種聲音至少應該被聽見。如果你今天可以大聲地說出你的立場,那是因為你活在一個允許你講話的系統裡;而如果你看見別人不講話,不要急著說他冷漠,也許他只是還沒找到能安全說話的空間。

我曾經在穆塔納比街上聽到,一位書販坐在一堆阿拉伯詩集中間,默默寫下一段文字:「歷史不會記住我們說了什麼,只會記住誰讓別人不敢說話。」,這句話我記到現在。它讓我理解,多元不是天生存在的,它需要被捍衛、被保留、被刻意讓位。因為聲音的權力,是不平均的。在每一個社會,都是少數幾個人掌握著麥克風,而多數人只能在人群中輕聲自語。如果我們不願意主動讓空間給那些小聲的人,我們最終會陷入一種假象:以為我們聽到的是全部,其實只是一個回音室。

伊拉克的文化一直是多聲音的。猶太人曾在這裡建立學院,基督徒曾在這裡翻譯古籍,穆斯林在這裡建立最早的宗教學校。詩人、醫師、數學家、神秘主義者,他們在同一座城市生活、辯論、共存。但這些都在歷史的某些時刻被壓制,被國家機器強制簡化。只留下「你是我們這一邊的,或不是」。而當只有一種忠誠被允許,其他的忠誠就變成了罪。今天的我們,正在重複這樣的路。無論是在國際上還是我們的社會內部,我們越來越習慣先分敵我,再聽立場,最後決定要不要聽下去。

這不只是政治的問題,這是一種文化焦慮:我們害怕被挑戰,害怕不被接納,害怕沒有被定義。但真實的社會,不該那麼乾淨利落。它應該是混亂的、對話的、拖泥帶水的、需要解釋的。那才是真正的多元,而不是一種「看起來什麼都能說」但其實只容得下一種方向的假自由。

旅行到伊拉克,不只是看遺址,也是一種提醒——我們能不能學著看見與我們不同的人?我們能不能忍住情緒、打開耳朵、聽一聽那些我們原本以為「不可能理解」的故事?

這不是政治正確,而是文化謙卑。我們不需要每個人都同意,但我們需要一個讓不同觀點有空間說話的社會。我們不需要更大的聲音,我們需要更多種聲音。

只有那樣,我們才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