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角落遇到愛-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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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咖啡因在2007年為天下雜誌專題<娜娜-在角落遇到愛>,以故事方式記錄故鄉點滴。一起分享。

娜娜:我 大俠:咖啡因(李松勇) 老夫子姐(林婉美) 2007 10 15三校

娜娜@鹿野 01 颱風假與台東名產
從台東鹿野回到台北,娜娜隨即又投入忙碌的工作。颱風今年好像來得特別多,都已經十月了,又來了幾個強弱度不等的颱風,雖然風雨不如預期那麼大,還是放了一天「颱風假」。一樣的颱風假,一樣是颱風,從台東回到台北之後,回想著正在台東的簡爺爺,在颱風的大雨中餵魚、想著簡爺爺又在整理那塊被颱風颳得東倒西歪的肖楠樹林,娜娜在台北的颱風假,心情上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對颱風假的感覺,與還沒去過台東之前,已是兩樣心情。
把風雨隔在窗外,娜娜走到音響架旁,翻箱倒櫃地想找找看家裡是否有張「來去台東」的CD,還記得奈奈說這首歌是沈文程唱的。颱風假一整天,娜娜的心思都盤旋在台東。「我曾經拜訪過世界各地很多地方,行經許多美麗的風景,但我的故鄉『鹿野』,永遠最有魅力;再忙,一年也會抽空回來看看親友,這裡是我的心靈原鄉。」娜娜回味著奈奈在台東往台北回程火車上說的話。
娜娜與奈奈姐一見如故,過去她們不認識,結伴去台東前的二個禮拜,在一個小型部落客聚會的閒聊當中,知道奈奈姐曾經在天下雜誌工作,因而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距離暢談起來,聽著奈奈姐即將利用周末帶朋友大俠回台東,娜娜不知怎麼的也隨口說:「好想去台東!」,「娜娜,歡迎一起來呀。我們利用周六日去,不訂飯店住我家,連假都不必請哩!」也許是老天的安排吧,只聽過台東看過台東照片,卻不曾去過台東的娜娜,就這樣的機緣,娜娜隨著識途老馬-奈奈與大俠,一起拜訪了位於台東縣心臟地帶的鹿野鄉-奈奈姐的家。
等待了好幾天,不料出發前,從東部過境的颱風壟罩著全台,風雨還未完全停歇,娜娜有點擔心取消,蘇花公路因為坍方還在搶修尚未完全通車。
「娜娜,雖然還下著雨,我們風雨無阻,不會有問題。」天還未亮,奈奈來電,還是按照與娜娜預定的時間,告知要搭乘最早班的自強號火車出發。
「真的嗎?耶!我好擔心會延期呢。」娜娜高興得跳起來。
娜娜與奈奈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兩人都很堅定要出發,不論風雨或陽光。
「娜娜,颱風已經是我們台東的常客囉,印象中,從小到大,颱風年年在這個夏秋之際,三不五時就從台東登陸,風災比起台灣其它地區多,說來就來。颱風一走,有時候又吹起焚風,焚風吹過,颱風又來,我們台東人早已經習慣啦,呵呵,我早將颱風當作是台東的名產哩,與它共存與它同在啦,別太擔心,有任何最新路況,它都是刊在新聞的頭版,我們隨時可以掌握到。」奈奈很篤定地對著興奮的娜娜說。
「那、那、那、娜娜可以準時出發囉!耶耶!」

娜娜@鹿野 02 03 後山與台東縱谷
由於蘇花公路不通,清晨,雨中的台北中央火車站裡擠得水泄不通,早上第一班的自強號列車上的12節車廂,擠滿了買站票往花東的乘客,火車經宜蘭縣的大站還陸續有人上車,將近十點鐘,在花蓮新城站,大多數乘客下了車,自強號列車只剩四節車箱繼續往台東方向行駛。
擁塞的車廂一下子變得空蕩蕩,這時,轆轆前進的火車,窗外頓時也舒展開一幅無盡畫卷,清靜的天空襯托著寧靜蒼綠的平原與和緩起伏的丘陵地,偶有幾頭悠哉的牛群出現在村落之間的田野。
「當火車開始穿行在縱谷的緩丘間,也就是花東縱谷到了,花東縱谷就是在中央山脈與東海岸山脈之間的谷地,旁邊的公路就是台9線;海岸山脈又將台東縣分隔成狹長的二塊,海岸山脈的另一邊是太平洋,就叫東海岸,台11線囉、、。」奈奈對著娜娜與大俠開始介紹台東縣的地理環境。
行經在玉里到池上這段花東分界線時,兩旁有著雄渾蒼勁的山脈,大山景象時而遠處群山幽邈,時而眼前懸崖峭壁。
「奈奈,剛才的美景我幾乎伸手可及哩。」
娜娜激動地捉住奈奈的手晃了一下,站起來又坐下來。
「奈奈,從台北到台東鹿野,並不如我想像中遙遠耶,但是,出發不到三個鐘頭,卻又很快地置身在另外一個氛圍,心情上真像是出國旅行來了。」娜娜歡喜地望著窗外。
「就是呀,走進花東縱谷,就來到了後山,後山地帶的確是個讓都會繁華沉澱,讓人心情舒暢的天堂喔!」奈奈得意的很。
「『後山』?我常聽到耶!奈奈,那、那後山就是指台東嗎?還是花蓮?」娜娜心中充滿好奇。
「娜娜,妳真的有興趣聽詳細嗎?那是得從清代說起的哩!」
「那、那、那,奈奈您快說!」雀躍的心使娜娜一路結巴嚴重起來。
「簡單的說,清代初期台灣東部地區稱為『山後』或『後山』。所謂『山後』有兩種說法,一是廣義的,泛稱所有中央山脈以東包括宜蘭地區。清代中葉以後,宜蘭地區在人口移入,政治經濟關係上與台北較為密切,在行政區域上自清代至日治時代均歸屬於北部,因此在觀念上,宜蘭逐漸成為北部的一部份。」「『後山』一辭所指的區域逐漸變成專指成花蓮、台東二地,【台灣輿圖】上記載,後山是自蘇澳以南到達卑南,這是後山由來大略的情形。」
「嗯、、現在的後山是專指成花蓮、台東二地囉。」娜娜很專心。
「嗯。」
「各位旅客,池上站到了,池上站到了,下車的旅客請準備,下次的停靠站是關山。」
奈奈一聽到車箱內的廣播,站起來快速往車箱門口走去,準備買聞名全台的池上便當,帶幾個回去請娜娜與大俠,順便吃午餐。
「各位旅客,池上站沒有賣便當,池上站沒有賣便當。」車箱內再次廣播。
奈奈愣了一下。
「啊!怎麼不賣了?怎麼不賣了!這是從小到現在,不管搭車南下北上,很多人必定在月台買的,怎麼不賣了?我不知道不賣了,哎,那很多慕名要買的旅客一定很失望了,啊!希望只是暫時性不賣才好、、。」
「那、那真的哩,奈奈,您看我口水都流出來了。」
自強號列車在「鹿野站」不停,大家必需在鹿野前ㄧ站-關山站-下車。剛下車,站在第二月台上,「姑~姑,姑姑~~我-們-在-這-裡-」有兩個小女孩大聲的喊過來,笑容好燦爛,是奈奈的哥哥帶著兩個小女孩,在車站裡對著第二月台舉起六隻手用力揮著迎接大家。坐上汽車,奈奈的哥哥開往台九線南下方向;約十公里左右,抵達了鹿野鄉瑞和村奈奈的家。
鹿野鄉有七個村,瑞和村位於北端與關山鎮接壤,瑞和村只有三條街道,奈奈描述,上次選舉返鄉,投票不到四百張,居民約272戶,其中原住民約150戶、客籍80戶、閩南籍38戶、外省籍4戶,是個族群多樣且融合的村落。
「我父親是閩南籍,所以,回到村子裡我就變成少數民族囉,我的同學中,原住民比較多。」奈奈幽默一下。
在日據時代(1909-1910) ,瑞和村曾規劃預備做日本移民村,但未實施。戰後,新移民持續自全省各地移入,奈奈的父親是民國36年移入定居在此至今。奈奈說村莊裡有許多很了不起的故事,只是地方太偏僻故不為人知,她會帶娜娜去聽一些故事。
吃完午餐,正好是中午十二點。
「太陽出來了,娜娜,我帶你去騎腳踏車,娜娜,快點,雨停了!」
奈奈二哥二嫂的兩個女兒,個性非常活潑,妹妹叫小千九歲,姐姐叫小如十歲,一人各拉著娜娜的一隻手。
「娜娜,妳要休息一下嗎?小朋友們,別急嘛!」奈奈在旁邊對小如小千笑著說。
「那、那真是一點也不累,我正想要快快出去看看村子!」
「哎,小如,先說妳們準備帶娜娜往哪裡?」奈奈問。
「我們可以去採玉米、紅龍果、還有土地公廟、還可以去河邊捉魚、去綠色隧道,好多好多地方呀,我認識好多人,還有很多花喔!」小如對娜娜現寶。
「娜娜,我們去騎腳踏車。」小千不甘勢弱也要拉攏娜娜。
沒想到娜娜一下子竟然成為兩姐妹的熱門人物。
「這樣吧,不如大家一起通通跟我去找隔壁的簡爺爺,我在台北就跟他約好進去看煙樓。」奈奈過來解圍了。

娜娜@鹿野 04 05 簡爺爺煙樓裡話日軍鐵鍋
「什麼煙樓?有很高很大的煙囪嗎?」娜娜很好奇。
「妳看,就是家裡對面那一棟。」奈奈舉手指向外面。
隔著馬路對面,一座用黑色鐵皮完整地覆蓋的建築,建築物外圍的護牆上有著線條簡單、色彩鮮豔的彩繪,從外表一點看不出是煙樓還是住家。
「這是一座昔日的煙樓遺址,所以不再有裊裊燻煙出現,那裡頭可是我小時候曾去幫忙串煙葉打工的地方呢!走,主人簡爺爺正等著我們呢。」
一走出門,住在對面的簡爺爺夫婦與小女兒小媛已經再等著,由於是熟識鄰居,簡爺爺也難得有台北來的訪客,一陣高興寒暄後領著大夥慢慢走進室內。
走進這棟三層高的建築物,內部僅剩下幾面牆,牆面的材料可以看出是由泥巴與乾稻草和在一起合成的,而屋頂的材料是木頭,中間看起來像爐灶的上方就是煙囪,地板的四周堆疊著許多農具與雜物。
「簡爺爺,請問為什麼要用鐵皮蓋在泥屋上面呢?」娜娜問,
「是保護作用,這棟煙樓建造於民國55年,台灣已經很少見了,正在申請古蹟維護,雖然很困難,也不知道修復款會不會撥下來,不論如何,我不想放棄,它是一棟用泥巴建造的『土角厝』,現在,我不可能種煙葉了,如果真能修復保存下來,這就代表著我家族過去的一部分,也讓每個瑞和人能認識瑞和的過去,未來也會讓更多人認同瑞和村,吸引更多的人共同為這純樸的土地創造歷史喔。所以,只要還過得去,我不想拆掉這棟煙樓。」
「簡爺爺這樣做真是件很有意義的事。」奈奈接著說。
「可是,爺爺,這房子已經長很多蜘蛛網耶,要是我,就把它拆掉,蓋很新的屋子,那就可以請更多台北人來住呀。」小千為自己的點子洋洋得意。
簡爺爺面帶微笑,想著過去種植煙葉的甘苦史,煙業是勞力密集的產業,除了需要大量勞力種植、採摘煙葉、整理,在烤製過程也需要大量人力,每個環節都不能有疏失;當年種煙葉對家裡來說是入不敷出的,還因此負債高達四十多萬,這筆數目當時是很大的,最後,家裡僱的八個長工後來都得另謀生路。
臺灣南部在17世紀時即開始種植煙葉,1913年日本人統治台灣,首次引進美國黃色種煙草至台灣,認為臺灣東部的土壤與美國種植煙葉的土壤相似。首先,在花蓮移民村種植,當時為了改良煙草品種與研發耕作技術,也設煙草耕作指導所,並給予保障,由專賣局有條件保證收購。
日據時期,煙草只有日本人可以種植,但是,光復後由於沒有傳承到日本人種植與製作煙葉的技術,加以沒有政府的保證收購,這些煙農虧損連連,幾經轉折,現成為住家或廢墟,簡爺爺把這煙樓封起來,暫時當倉庫。
「哇!好大好大的鐵鍋!比我還大!大家趕快來看,還有蜘蛛網呢!」小朋友在倉庫裡的另一角呼叫起來,大夥趕緊圍過來看,一個直徑約有一百公分長的鐵鍋,鐵鍋的外表的蜘蛛網是厚厚一層。
「這是『飯桶』嗎?看起來小如的游泳池哩。」大俠做了一個鬼臉說。
「這個鐵製鍋,是軍中煮飯用的,日本人軍人留下來的喔。」簡爺爺笑著。
「啊!日本軍人?這裡怎麼會有日本人?」
簡爺爺想了一想,又說起另外一個故事。簡爺爺的祖父於1924年從南投草屯移居到瑞和村,從事雜貨買賣事業,當地的五穀雜糧如玉米、花生等,幾乎都由他們經手運送。1926年,東部縱貫鐵路全線通車,家族取得瑞源及瑞和火車站的代理運送權(類似今貨運行)。1945年日本戰敗投降,火車載滿著當時從移民村要返回的日本人、軍人與貨品,經過瑞和站暫停時,由於簡爺爺祖父的貨運都在車站工作,有機會接觸到當時正乘車北上,準備返回日本的軍人,於是,藉機向當時車裡熟識的軍人買下。
由於有紀念價值,又特別大,簡爺爺的祖父初期擺在院子中央,院子還種有含笑與芒果樹,鐵鍋裡常年盛滿著水,還養有水草,直到房屋由茅屋改建為水泥鋼筋屋時,空地不夠,鐵鍋才收起來保存至今。
煙樓裡可以看的寶貝好像不少,但是,簡爺爺患有氣喘病,休息時間已經到了,簡爺爺下午還要出去河邊養魚場餵魚,那裡養有15萬條吳郭魚,這是每天固定的工作,奈奈趕緊又約了簡爺爺明天一起去瑞源國中就準備告辭。
簡爺爺慢慢送大家走出屋外時,指著左邊靠近鐵路的花園說,這花園原來是瑞和村火車站,大鐵鍋就是當時在這裡的月台上從日本軍人的手中接下來的。不過,北迴鐵路開通之後,村子裡的火車站已廢掉了,在距離三百公尺處新設有一個小月台,功能僅供學生早晚上下車的臨時停靠用,車站沒有服務人員了。廢站的原地現在種了鳳凰樹與栗子樹,樹上正開滿了花。
「奈奈,妳明天約簡爺爺?」娜娜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
「簡爺爺很精采呢,明天你就知道囉。」

娜娜@鹿野 06 土地公與刺桐樹
接著,奈奈的妹妹小貞要帶大家往土地公廟去。
「大家可不可以等我一下,我去拿GPS一起走。」娜娜轉身回屋裡拿出包包裡的GARMIN GPS走出來。
「娜娜姐姐,這是手機嗎?但好像又不是?」小如充滿好奇伸出手拉住娜娜的手問。
「這是衛星導航定位用的,我設定一下就知道我現在哪裡,大家看,瑞和村的X座標是265000,Y座標是2542447,高度是210 m,那表示我們這裡是海拔210公尺,我帶著走一路設定,完成後輸入到電腦裡,旅行動線就自動劃出來囉!」娜娜解說著。
「哇!好好玩好神奇喔。」小千湊熱鬧著。
「呵呵,到現在才知道,我家正確的位置是海拔210公尺高!」奈奈說。
土地公廟是奈奈回家時會與小貞必來的地方,姊妹兩都在這裡談心已成習慣,就在距離住家街道一公里處,騎單車來一路風景非常美,興緻來的話,可以延伸騎到卑南縱谷的堤防邊。
大夥兒沿著瑞和村僅有的三條街騎過去,奈奈說,這裡不是觀光地區,應該會引起鄰居的好奇,只可惜,從瑞景路轉進到瑞祥路其間,街上竟一個人影也沒有,道路兩旁都是水果樹,在轉彎處倒有「歡迎光臨」四個字的彩繪。
奈奈說村子最熱鬧的是火車鐵道,鐵道將村子分隔為二半,火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整個村子都聽得到,由於東線班次不多,村民對火車經過時間瞭若指掌,許多居民已經習慣用火車經過的時間拿捏作息。
單車騎出村子,視野好開闊,筆直的產業道路,左右二邊的遠處是山脈,近處是卑南溪谷地與稻田。
「娜娜看,正前方,土地公廟就那在那棵大樹下。」進入娜娜眼簾的是一棵大樹矗立在稻田中央,四周沒有其他高大的植物,土地公廟根本看不清礎,娜娜突然有一股往前衝去的力氣升上來。
「莿桐樹,是好美的莿桐樹。」走進一看,樹下有塊立牌,寫著莿桐樹是縣政府保護的第25號縣樹,樹齡85歲,腰身看起來約需要15人才能環抱,高度約近四層樓。
「實際上它應該超過100歲,因為從我認識它以來就是寫著85歲,沒換過。」
小貞如數家珍。
「這塊土雖然是我們村子裡私人的田,但蓋廟的經費卻是每戶都有參與,節慶時會來燒香,加上莿桐樹很壯觀,是村民引以為傲的神聖地方,只要有訪客到,我們一定會帶來玩,尤其是花開時節,好美。」
「以前我們會爬到樹上,但現在不敢爬了,它生病了,因為蟲害,整顆樹看起來雖然還枝繁葉盛的模樣,但它己經好幾年不開花了。」
「已經連續三年沒開花了。」奈奈黯然地說著。
連續不開花引起村民的不安,除了找病理原因治療之外,去年也為莿桐樹舉辦「向天祈福」大會。
「祈福大會?村民為莿桐樹祈福嗎?」娜娜很感動。
「是啊,因為雖然已努力搶治,還是沒見好轉,村民只能向天祈求保佑了。」
雖然如此,在附近的稻田休耕時期,地主仍然一樣會灑上油菜花或波斯菊。
「希望它趕快恢復健康,村民都期待它再開花。」
返回途中,奈奈與小貞姐妹倆並肩騎著單車,娜娜聽到她們唱著:
「路邊一棵~莿桐樹,是我懷~念的地~方,、、、」。

娜娜@鹿野 07 08 簡爺爺的肖楠樹造林、颱風晚到香蕉老闆感謝天
奈奈約大家晚餐後喝茶,二哥二嫂準備了許多水果,堆滿一桌,有鳳梨、西瓜、紅龍果、酪梨以及奈奈二哥家自己種的玉米和下午在路邊採齋的龍眼。
「娜娜,妳們儘量吃,都很新鮮,西瓜和紅龍果是鄰居種的,酪梨是小貞種的,鳳梨也不知是誰送的,早上放在門口問不出是誰家送的!」二嫂邊忙邊說著。
「不知誰送的?那怎麼好意思吃它?」大俠一臉驚訝問二嫂,
「沒問題啦,我們村子就是這樣,經常早上起床一開門就看見門口放有蔬菜水果,有時候也問不到誰送的。不過,我也是這樣啦,有些自己種的菜吃不完就送給鄰居,送過去時要是鄰居剛好不在家,就放在門口囉,反正大家心裡知道怎麼一回事,就是這樣送來送去的。」
「聽得我真想移民來了!」娜娜說,
「我嫁到這裡之後,才體會到台灣真有『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地方哩,呵呵!」二嫂繼續說著。
「是啊,我在北部求學工作二十多年,還是心繫故鄉的原因妳可以體會吧;還有,我們拜訪的簡爺爺也是很溫暖很柔軟的人,他的父親捐地蓋學校,為人卻很低調,真正是為善不欲人知,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哩。」奈奈吃著鳳梨說著,
「哇!捐地?」
「是啊,我的母校瑞源國中就是他們捐地蓋的,否則,當時我們得通車到『鹿野國中』去唸書,當時鄉下太窮,交通又不發達,若必須去鹿野國中,想必很多人乾脆就不去唸國中了,小時候因為家裡窮,連肚子都吃不飽,不去唸書,也很天經地義,所以也不覺得捐地很了不起,現在,我真的佩服簡爺爺的眼光。」
「奈奈,他們家是大地主嗎?」
「娜娜,他們家不是大地主,日子也過得簡單樸實與村民一樣,但是瑞源國中的校園非常美,我明天帶妳去玩,也約了簡爺爺一起,明天可以多問他好了。」
鄉下的夜晚很安靜,娜娜躺在床上,一時無法入眠,娜娜回味著喝茶時奈奈說:「當這棟老煙樓失去歷史、失去細節,只剩下材料與明暗,那麼一切也只是圖案,所以,我們來補充一些細節,....」娜娜期待著明天,四周迴盪著奈奈家外頭大水溝裡濺起的水聲。
上午八點,來到簡爺爺家集合時,好像快下雨的樣子,天色有點暗。簡爺爺因為心臟動過手術後定期要門診,原定下午到關山慈濟醫院拿藥,特別改期陪大家。
「路途不遠,開車好了,可以去更多地方,我可以載大家去看我的造林,再去瑞源國中,有興趣的話,也可以去看我的魚池,這些地方離村子都在方圓二公里以內而已,時間應該足夠。」,大家坐上車,二部車往田間開去,很快的車子就轉進產業道路,穿過一片樹林。
「眼前看到這一望無際的尤加利樹,台糖的,目前台糖在這裡造林,除了尤加利樹還有桃花心木,我種的不多,只有二甲地,總共種植了二千棵肖楠樹,與台糖的地接連在一起。」不到幾分鐘娜娜就置身在樹林之中,大夥下車在產業道路上邊走邊聊。
「我記得您當縣議員呢。」奈奈說
「簡爺爺您當過議員?」娜娜問
「呵呵,是啊!我是民國五十八年就職的,只做一任。」
「那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呢?」奈奈接著又問
「是沒選上。後來去上班,六十歲退休,十年來以養殖與造林為主要工作了。」
「造林不是要很長時間才可以回收?」
「是的,娜娜,肖楠樹約需三、四十年才可以砍收,這一片樹林已經種植十五、六年了,大概還要二十多年才能收成。」
「啊,真的好長的時間哩!」
「對呀,簡爺爺,那這樣您為什麼還要種樹?」
「呵呵,這叫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收成的時候恐怕我已經看不到了呢。」
「啊簡爺爺,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娜娜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農業是需要靠很多勞力的,孩子們現在都在外成家立業,我想,造林對我對下ㄧ代是個不錯的主意,這樣的話,土地不必賣掉,也沒有休耕的問題,老少短期內也可各安其位,不需要為我們二老擔心。我呢,其實也是能做多少就做,忙的時候找臨時工幫忙就可以解決了,像是前兩天颱風吹倒了不少樹,就是找別人來幫忙的。」
奈奈與簡爺爺又談起許多小時候村子裡熟悉的事情,娜娜看著路邊掛著農藥的空罐子。
「颱風過了,我在樹林裡灑了農藥除蟲,所以別進去裡頭。」
簡爺爺提醒大家別太靠近,說剛剛才灑了藥,將空罐子掛著警示,採野菜的人才不會誤闖進來。
繼續前往學校的路上,經過一片正在採收的香蕉園,三個工人臨時搭起一個整理檯,將ㄧ串串整理過的、深綠色的香蕉裝進紅色的塑膠箱,他們不停地裝箱,一層層地疊在貨車上,奈奈建議停車一下。
「老闆好,請問有成熟、可以現吃的香蕉嗎?」奈奈走向工作檯問。
「有啊,您們運氣不錯,裡面那ㄧ堆都是,盡量吃,颱風天,我請客。」
「謝謝您,這怎麼好意思白吃?我們用買的就可以了。」奈奈掏出ㄧ百元。
「真的不用、不用啦,如果收妳錢,那ㄧ堆成熟的就通通帶走好了,妳們就一人拿一串。」
老闆繼續忙著。
「那、、那老闆您會不會賠錢呀?」娜娜問老闆。
熱情又阿煞力的老闆說,包下的這片香蕉園開始採收了,他特別從屏東過來,這些整理好的香蕉,今晚連夜就要運送到市場上去。奈奈拿起香蕉剝著皮,順便問價格如何。
「一斤五塊錢,馬馬虎虎還可以。」
「才五塊錢?」
「還好啦,應該不會賠本,要是今年颱風早些到,我的香蕉如果還沒成熟就吹倒了,那才叫慘。」
「我呀,還要感謝老天爺,還好今年颱風來得晚,呵呵!」老闆又補上ㄧ句。

娜娜@鹿野 09 10 簡爺爺父子捐地蓋校 瑞源國中師生憨厚純樸
吃過香蕉,奈奈的母校也到了。在校門口,還沒下車,娜娜第一眼感受到這是一所綠意盎然、環境優雅的校園;遠處群山環繞,綠油油大大小小長方形農田,從校園旁邊延伸出去,正前方一公里處就是卑南大溪。這時恰好一列火車經過。
「娜娜,快快看,這是從台東發車北上的自強號喔!與我們昨天搭乘的一樣的!」
奈奈對著火車興奮又激動,拉著小如與小千的手伸出車外,朝著火車揮手,娜娜不由自主的也一起揮起手來。
這時,開車的簡爺爺一言不發,將車速降到最低,抬起頭微笑的看著校門口的-台東縣立瑞源國民中學-時,臉上有一股豪氣,襯托著校門口那兩排榕柏樹,車子一路慢慢穿過校園,直線開進校園最裡面的行政大樓,行政大樓前是這停車場,綠色的爬藤稀疏地穿梭在車棚上無頂開放式的架子之間。
「行政大樓是最新的一棟建築吧,我唸書時只有一排教室和一棟宿舍。」奈奈說。
民國53年,鹿野鄉全面有了電源,鹿野進入全新的年代,民國55年,當時的臺灣省主席黃杰臨鹿野鄉,簡爺爺的父親簡西東先生、大叔簡大村二兩兄弟,與地方民意代表陳情設立「瑞源國中」,讓附近的就學子弟,不需長途跋涉到距離此地十多公里的「鹿野國中」上課(當時ㄧ鄉只能設一所國中),主要原因是免於上學途中,颱洪期間鹿寮溪氾濫之險與交通費無法負擔,省主席同意發款建校,但校地需由地方提供,簡西東立即宣佈將他家約三公頃種植梅樹的田地捐出建校。
簡爺爺的父親初始想以簡爺爺的名義捐出,但是簡爺爺堅持不肯。
「父親一生在窮困負債時都堅忍捨不得賣地償還負債,但捐地蓋學校時竟能毫不猶豫一馬當先,令人感佩。」「父親的愛很無私,他把愛心化為行動,他默默的做。」
民國57年,瑞源國中落成啟用,締造全省單一鄉鎮同時有二所國中的紀錄。民國57年,簡爺爺當選台東縣議員,一心為民服務,不分鄉親、族群與貧富,在鹿野地區尤其對貧窮人家照顧有加,家族曾經將他家土地免費贈予長工。
「簡爺爺,您有幾個孩子?」娜娜問。
簡爺爺育有四女,有三個投入教育界。
「娜娜,我想,這是父親捐地的福報吧,他的子孫才能在教育界發展,為人師表。」
這一對父子顯然都有識人的眼光,除了熱心地方教育,也栽培子女儘量投入教育界;這塊地,當時是他們一家的主要財產,家境其實也不富裕,但是,對貧困的鄰居子弟教育前途卻不餘遺力,奈奈就是直接受惠的一個例子。
「所以,我才能走路上學,因為瑞源國中離我家不到一公里的,無需通勤。」
奈奈回憶著,在教育水平不高,偏僻且貧窮的鄉村,村民當時對於捐地蓋校並不以為意,奈奈也是如此,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連瑞源國中的校史都沒記載這件事,簡西東先生默默的捐地蓋校之後,仍繼續務農,前幾年,簡西東先生過世,簡爺爺將喪葬費用剩餘的三十萬元,在次又捐給學校設立獎學金。
「娜娜,瑞源國中學校的建設已經很棒囉,越來越好,想當初,我唸書時,禮拜一到禮拜五課程表裡,每天下午都有『勞動服務』課喔,連續三年,我得從家裡帶鋤頭、畚箕、掃把到校,幫忙堆土、搬石子、妳看,那面矮牆,我畢業時都還沒完工、、」
奈奈環顧著校園四周說著。
「還有,當時好像有永遠掃不完的落葉與灰塵。」
禮拜六,校園很安靜,娜娜看見遠處運動場有幾個學生騎著單車悠閒地繞著,行政大樓前有位工人開著鋤草機繞著寫著「關懷他人」的校碑,一圈一圈繞著地除著草,看見有訪客也不以為意繼續工作,奈奈朝工人走過去。
「先生,我是校友奈奈,請問利老師在嗎?」
奈奈知道她的老師假日都在學校,利老師是從外地來的,後來定居在此又當了訓導主任,二十多年來以校為家,奈奈回學校隨時都可以找到。
「利老師已經退休了,我叫謝勝利,我現在是接替利老師訓導主任的工作,請問各位有什麼需要效勞的?」
「啊!利老師退休了?」奈奈顯得有些意外,但立刻又說:「謝主任好,您怎麼在除草?」
「是啊,本來是應該學生做的啦,但妳看,鋤草機又大又重,是電動的,我擔心學生除草時會有危險呀。」
「主任好認真。」娜娜說。
「也沒有啦,我是住在校舍,假日沒回去也沒事就當運動運動。」
「主任住在學校宿舍?」
「嗯,我的家在太麻里。」
「主任,我們也沒什麼事,是我邀簡爺爺一起回來學校走走看看,您認識這位簡爺爺-簡瑞雄先生嗎?簡爺爺是校地捐贈人哩。」
「啊!失敬!我也到任不久,我趕快通知校長,校長今天也在學校忙著監工呢,水管有些工程。」
「不必客氣,我也不常來嘛,捐了地,沒重要的事反而不好意思來打擾哩,呵呵。」爺爺靦腆的語氣。
怎麼這裡的老師與校長怎麼好像都是工人呀?娜娜腦海裡這樣想著。

娜娜@鹿野 11 12 完結篇 「娜娜@鹿野@梅園」
約莫十分鐘,校長就出來了,他認識簡爺爺。
「抱歉,讓您們久等了,水管有些問題,我正在跟水電工人溝通,來晚了。」
「沒事,沒事,我們是來散散步的。」
寒暄一陣之後,大家不約而同的慢慢走向「梅園」。
「學校綠化做得很棒,樹也粗大囉,這學期總共有幾班?」簡爺爺關心的問。
「總共是三班,各年級一班,全校學生總共七十二人,教職員八位。」
「啊,學生越來越少了?我就讀時有八班哩。該不會最後收不到學生吧?」奈奈面露憂色,在一旁補充。
「是啊,現在鄉下也生得少,加上人口外流嚴重。」校長說。
「校長,請問會不會廢校呀?過卑南溪對岸的寶華國小前幾年因為就學人數太少,已經廢掉了。」奈奈說。
「是呀,希望不會有這麼一天。」
「校長叔叔,我快要讀瑞源國中了,我妹妹也是,那學校會多二個人喔。」小如突然說。
「可是有人會畢業啦!」小千對姐姐小如頂嘴。
「啊,對厚、、」
走下行政大樓的斜坡,道路的右側是操場,左側是園藝地帶,園藝過去些是一排二層樓的教室。園裡種植有榕樹、麵包樹、大葉欖仁、鳳凰樹等一排,樹林成蔭,落葉滿地。
「這些樹蔭既可遮陽又可躲雨哩,可是,學生打掃起來可累了,颱風一過要整理好幾天,這堆落葉,我要學生不掃,等兩天,確定颱風過去了,下禮拜在一起打掃。」
「梅園」是一座有涼亭的水塘公園,在學校的東南側角落,在教室後面,入口是功德碑,碑文以暗紅色的大理石刻著簡西東先生捐地事蹟,這是為感念簡西東捐地,近年來追設的紀念公園,水塘左側有梅樹五棵,右側有小葉欖仁樹三棵。娜娜隨大家走進涼亭一起坐下休息,水池內種有荷花與布袋蓮,右側也有一棵小葉欖仁被颱風颳斜了,尚未整理。
「簡爺爺,這裡以前是種梅樹嗎?」娜娜問
「是呀,在學校還沒蓋好之前,這三甲地就是種植梅樹,所以這公園就取名『梅園』,妳現在看到的這幾棵梅樹是當時保留下來的,是很老的梅樹囉。」
變天了,又下起雨來了。
「簡爺爺,我們去拍些照片留念好嗎?」奈奈建議。
「也好,我沒在校園拍過紀念照呢!」簡爺爺笑著說。
大夥起身整裝,大俠將相機從被包拿出來。
「大俠,那請你幫忙多拍一些囉。」
「嗯,奈奈,沒問題,我等很久了哩!」
「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大家聽聽看,將瑞源國中校園與瑞和村美麗的風景,回台北後找人將照片製作成書籤,送給學弟學妹與村內的鄰居,好不好?」奈奈靈機ㄧ動。
「好耶,那簡爺爺,您就是書籤的-最-佳-男-主-角-囉,呵呵,簡爺爺,到時候您還要幫我題字簽名喔。」娜娜說得更興奮。
「一套印12張,多設計幾組,送500套好了!我們為這套書籤取名字,就叫『娜娜@鹿野@梅園」悅讀書籤』,如何?」
「奈奈,那就太破費了呀!」簡爺爺這時才表示意見。
「怎麼會呢,比起簡爺爺捐地蓋學校,又設立獎學金,印書籤算什麼了呢,這算是我身為瑞源國中學生的一點心意好了!何況,瑞和村的風景與瑞源國中的校園這麼美卻沒人知道。」
簡爺爺這一說,奈奈認真說服著,擔心他不同意。
「簡爺爺,書籤很實用哩,每個唸書的人都用得上呀。」
「好,沒問題,送書籤是好主意,與閱讀教育很搭調,不錯不錯!」簡爺爺這才猛點頭。
「大俠,大俠哥哥,那我可以當最佳女主角嗎?因為,我也要讀瑞源國中了,我也是這裡的學生了哩。大俠,趕快來拍我呀!如果我紅了,你也會很紅呀。」小如小千圍著大俠,很擔心沒機會上鏡頭。
「對,對,妳紅了我就會紅!」大俠與小朋友逗趣。
校長領著大家在校園裡找角度,熱烈討論如何取景拍照,在雨中,大夥兒心裡有股拍攝世界級國際大名片一般的熱情,在操場運動的學生也都過來圍觀,顧不得越來越大的雨滴,拍了一個鐘頭還意猶未盡。
上車時,各個都變成落湯雞。
「啊,我得到池塘去餵魚了,現在雨太大了,看來一時停不了,我看我先送您們回去。」簡爺爺望了望天空。
車子一出國中,不到五分鐘就回到村子裡。
「簡爺爺,我想隨您去看池塘呀,可以嗎?池塘裡有15萬條吳郭魚喔?」娜娜還沒看過養殖場;況且,大雨中簡爺爺既然不休息,娜娜也不放棄。
「下午您們不就要回台北了嗎?真抱歉,剛剛拍照拍得都忘了時間,但是,去池塘回來,恐怕就來不及趕上回台北的火車了。」
「啊!那、那、怎麼辦?」在雨中,娜娜知道自己淚水混在雨水裡,臉頰是熱的。
「娜娜,歡迎妳隨時來呀!養殖場在卑南縱谷裡,風景很美。」
簡爺爺伸手摸摸娜娜的頭,又走過來與每個人握握手。
「那、那、那我只能下次再來了。簡爺爺,這裡處處都美、也處處都溫馨,我一定還要來。」
奈奈走過來拉著娜娜的手,一起目送往池糖去餵魚的簡爺爺。
「這是我們瑞和村的驕傲。」奈奈說。
雨勢越來越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