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民?刁民?─以色列安檢前的文化搬演

以色列以嚴格的入境安全檢查聞名,
入境者在安檢時認知出:
哪些回答是合宜的,
那些回答又會造成巨大的困擾,
如此產生出所謂文化搬演,
本文試圖建構出合宜與不合宜的文化搬演,
讓大家認識以色列的另外一面。

時間來到二零壹五年,我從台北匆匆趕往香港機場,
因為台北機場單跑道作業的關係,我遲到了接近一個小時才抵達香港機場。
素聞以色列航空的安檢是超高規格,
所以我已預留了接近四個小時做登機與安檢的手續。
其實在抵達香港的前一天,
我已經接到香港以色列航空陳小姐的電話,詢問我團體的相關資訊,
陳小姐:「這是怎樣的團體?」
我:「上海交通大學的團體。」
陳小姐:「為什麼你在臺灣?」
我:「因為我們公司被上海交通大學認為是很棒的公司,所以進行合作」
陳小姐:「所以他們也是要去農展的嗎?他們去那邊幹嘛?」
我:「他們是去那邊學習跟旅行」
陳小姐:「哪邊學習?特拉維夫大學還是希伯來大學?」
我:「特拉維夫大學」
陳小姐:「你們公司會有送旅行組嗎?」
我:「只有送旅行插頭」
陳小姐:「請你們通知客人這個插頭都要隨身攜帶,不要放置大行李箱」
我:「收到」
陳小姐:「你們的班機幾點到香港?」
我:「大約十一點半吧!」
陳小姐:「那我先預訂你們十二點半進行安檢,希望你們準時來到櫃檯辦理安檢手續」
最後,陳小姐希望我能配合以色列航空一切的安檢,
在掛掉電話之前說:「這樣的安檢絕對不是種族歧視,因為就算是猶太人,也會受到一樣的安檢。」

以色列航空的登機手續與一般航空公司程序是不一樣的,
首先,領隊最好先跟機場猶太的安檢督導詢問團體的安檢時間,
因為昨天已經預約十二點半的安檢,
所以我再次確認安檢的時間後,跟團體宣布安檢時間,
我把團體控制在時間點上來到了安檢櫃台,正式的以色列安檢正式開始。

安檢的督導官詢問他們是哪個團體?
我回答:「上海交通大學的學生,畢業後來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學習與旅行」
督導繼續問我跟這個團體的關係為何?
我回答:「我是領隊」
督導繼續問:「還有其他人是領隊嗎?」
我:「我指了指旁邊的同事說她也是。」
督導:「請你跟她先進行安檢,與團體分開接受安檢詢問。」
我:「OK。」

接下來有位香港籍的安檢官來對我進行第二步安檢,
安檢官:「你有去過伊斯蘭的國家嗎?」
我:「有啊。」
安檢官:「那些國家?」
我:「黎巴嫩、敘利亞、埃及、約旦、突尼西亞、馬來西亞、印尼、土耳其」(我去的伊斯蘭國家也太多了點...)
安檢官:「就這樣?」
我:「就這樣!」
安檢官:「隨手翻護照(動作),看到摩洛哥簽證,遲疑了五秒」
我:「對吼,我忘記摩洛哥了。」
安檢官:「摩洛哥沒有關係」
我:「心中鬆了一口氣」
安檢官:「你去那邊的目的為何?」
我:「我的工作是領隊,當然是帶團啊。」
安檢官:「默默地記在筆記本中...,那你有認識當地人嗎?」
我:「當然有啊,我一定會有導遊,當然認識他們啊!」
安檢官:「那你還有跟他們聯繫嗎?」
我:「當然有啊,我得常去那些地方啊,一定會有一些聯繫的啊!」(心中暗想安檢官到底在幹嘛啦!!!)
安檢官:「那你聯繫的方式為何?電話嗎?還是...」
我:「就是在FACEBOOK聯絡一下。」
安檢官:「你到當地都多久?是什麼時候開始有聯繫的?」
我:「從2009年開始,陸陸續續認識」(我開始想模糊回答,否則越問越多問題)
陸陸續續有兩至三個安檢官已經在我團體的不同位子,詢問我的團員問題
安檢官:「你有到過以色列嗎?」
我:「有。」
安檢官:「你有認識一些巴勒斯坦人嗎?或是到過巴勒斯坦的地區去嗎?」
我:「有,就是導遊,我們去以色列一定會去伯利恆城啊,那裏就是巴勒斯坦地區啊」(心中開始想越誠實,我應該會越黑吧)
安檢官:「你有認識巴勒斯坦人嗎?」
我:「我有認識東耶路撒冷人,他是我的導遊。」(我開始試圖迴避她的問題)
兩至三個安檢官此時聚在一起討論他們剛剛問到的答案。
安檢官:「你接下來在以色列的行程會去到哪些地方?」(從督導開始到此題已經耗我快半小時了)
我:「我會在特拉維夫待五天,接下來會到耶路撒冷去。」
安檢官:「你在當地有旅行社協助你嗎?」
我:「有。」
安檢官:「請你出示相關的文件給我看一下好嗎?」
我:「打開包包,出示相關文件(動作),請看一下。」
安檢官:「好,謝謝。手中繼續筆記中...(動作)。請你等我一下,離開去找督導報告(動作)。」
過了約五分鐘後安檢官回到台前,在橙色的標籤紙上寫字後,對我說。
安檢官:「徐先生謝謝你的配合,現在請你可以去掛行李,但是請你記得要在登機前60分鐘到登機口進行第二次安檢。」
我:「好的,謝謝你。領過護照跟莫名的橙色的標籤紙。」(整個過程花了我快45分鐘)

在登機前的六十分鐘,我抵達登機口,
一位鬢角不剪的猶太安檢員俏皮對我說:「你在找我嗎?」
我說:「也許是吧!」(沒好氣地回答)
安檢員說:「請你把手提行李放上來,我們需要再過一次X光檢查。然後請你去晃一晃,然後在這邊排隊。」
排隊處已有一堆菲律賓移工在等待。
約過一個小時候,我去找那位安檢員我需要去排隊了嗎?
安檢員:「請你去看看行李回到登機櫃檯前的行李置放區了嗎?如果沒有請你再等等。」
我去到登機櫃檯前的行李置放區,沒看到我的行李,所以又自顧自的去晃晃,點點客人人數,提醒準備登機。
在飛機起飛前的四十分鐘,我終於看到我的行李了,馬上到排隊區去排隊。
只見一位女性的安檢官詢問這幾個包包是誰的,請五個人為一單位依序坐好,安檢官要問一些問題。
此時旁邊的中國旅客問我:「你去過以色列嗎?你也是要去農展的嗎?」(當時特拉維夫有國際型的農業展覽)
我:「去過,我是去帶團的」(沒好氣地回答)
中國旅客:「這是幹嘛啊,安檢搞成這個樣子。」
我:「去他們家就是這個樣子,請不要不耐煩,最好做出乖乖地配合行為,這是最好的方法。」(語帶嚴肅)
中國旅客:「是這樣子啊,謝謝你告訴我喔。」
該名中國旅客開始跟其他中國旅客聊天,一直不停的跟其他中國旅客說:「這小夥子去過,聽他的準沒錯」
女安檢官一批一批不停地確認可以登機的旅客,該名中國旅客每隔一分鐘就要換位子,但也就再也聽不到他的抱怨了。
約莫過了八分鐘,終於輪到我了,
女安檢官問:「這是你的袋子嗎?」
我:「這袋子是你整理的嗎?」
我:「是」
女安檢官:「你沒有問題了,你們五個可以登機。」
香港機場的以色列安檢終於結束,我終於在飛機起飛前20分鐘登上以色列航空的飛機。
許多在以色列搭機的旅客,心中共同的記憶就是被安檢檢查到幾乎沒時間,
此時,我心中的想法,原來我在猶太人心中是個高度風險的人士啊!

在經過特拉維夫大學的課程與耶路撒冷的旅遊後,
行程來到第九天,團體要離開以色列,
團體中有幾位客人是搭乘土耳其航空的飛機所以先到機場,
他們在土航飛機起飛前在微信當中留言說:
「以色列機場的安檢規格極高,請大團體預留多一點的時間到機場作業,我們在飛機起飛前二十分鐘才到登機口。」
團體內的客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有些人顯得很焦慮,因為他們要退稅,所以希望我們早點抵達機場。
晚上十點的飛機,團體五點左右就抵達特拉維夫機場,我就先去找安檢單位。
安檢員:「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我:「我有一個約35人的團體,晚上十點要飛香港,請問何時可以進行安檢」(天殺的!這是我最早抵達機場作業的紀錄)
安檢員:「請你等一等,我問看看督導。(離開一會兒後回來)現在還不可以,請你六點把客人帶來安檢。」

約莫等到五點五十時,安檢員來找我說團體可以進行安檢了。
我整理一下團體,行李都上手後,開始要來打這最後的一仗,
我又被帶到督導的面前,督導是個年紀約莫三十幾歲的人,
三十幾歲成為一線督導,為以色列的國門安檢付絕對的責任
而我心中所想的是安檢的仗即將又要開打。
督導:「你好,我叫做%^&*(,我是這邊的督導,以下是針對安檢的詢問,你準備好了嗎?」
我:「好。」
督導:「這是一個怎樣的團體?」
我:「他們是上海交通大學的學生。」
督導:「你們團體約有幾個人?」
我:「恩...,(看一看後面),心中細算一下後回答,約35人左右。」
督導:「你們來以色列幾天呢?」
我:「八天。」
督導:「你們到過哪些城市呢?」
我:「特拉維夫跟耶路撒冷。」
督導:「你們有沒有到過一些巴勒斯坦的城市呢?」
我:「沒有。」(我心想:鬼才會回答有哩,回答有,我的團體不就又安檢沒完了)
督導:「你們在特拉維夫做些什麼?」
我:「我們受到特拉維夫大學的邀請,五天都在特拉維夫大學上課學習」
督導:「很好。你們在特拉維夫大學上了那些課程呢?」(他的臉上明顯感受到不再高度警戒)
我:「我們一起學習猶太的歷史、文化,參觀奈特菲姆公司...」
督導:「那課程聽起來很棒。」
我:「你等等。」
督導:「沒問題,你慢慢來。」(感覺非常的紳士啊)
我:「翻動背包,(動作)找到特拉維夫大學的證書。你看這就是特拉維夫大學的結業證書。」
督導:「每個人都有嗎?」
我:「是滴,每個人都有。你看這裡還有奈特菲姆公司送給我們的帽子(動作:指了指帽子)。」
督導:「你們的團體都一直待在一起嗎?」
我:「是啊,我們都一起活動」
督導:「非常好,排隊的人到哪部分都屬於你的團體,請跟我來。」
我(開始帶督導走向團體,指了指最後的幾位客人)說:「我的團體到這邊。」
督導:「好,召集所有的安檢員講解約一分鐘。請你的團體依序找安檢員進行口頭安檢。」
我:「好」(時間大約只過十分鐘左右)
安檢員只問我這是你的行李嗎?這行李是你打包的嗎?等這些基本的問題後,就要求我去領登機證以及托運行李。
整個團體完成托運行李後僅花了四十五分鐘,沒有任何人被發任何的貼紙。

兩次的登機作業,前後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去過巴勒斯坦地區、有著阿拉伯的朋友、繼續保持聯絡等於高風險人士。
受特拉維夫大學邀請、有著證明文件、沒去過巴勒斯坦地區等於猶太親近人士。
因此,在相同的我、團體成員,卻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安檢對待。

孟加拉裔的利皮卡‧佩拉漢在《耶路撒冷的移居者》書上提到:
通過以色列安檢單位最簡單的方式,是提出自己與猶太人的親密關係,當然前提是你確實有。
當以色列安檢單位會以不同顏色的貼紙暗號替乘客分類,
但每隔幾個月個顏色的代表就會有所替換,如此人們便不知道自己在以色列的機密檔案內被歸屬於哪一類。

利皮卡‧佩拉漢甚至找到各類型的規則,例如說:
粉紅色:猶太人或是有猶太親屬。
綠色:支持猶太人的正當異教徒
白色:其他不構成安全威脅的外國人
紫色:在巴勒斯坦領土工作,有潛在安全威脅的外國人
橙色:姓名中帶有阿拉伯文或是聽起來像是阿拉伯文,可能造成安全威脅的外國人,當中包含阿拉伯基督徒。
或是護照上蓋有「敵國」的戳章,例如:敘利亞、伊拉克、黎巴嫩、蘇丹(靠邀!!!我中兩個)
紅色:巴勒斯坦人。所有巴勒斯坦人都被視為以色列國家安全最主要的威脅

綜上所述,對於可能造成安全威脅的外國人如我,及遭受到相當嚴格的安全檢查的騷擾,
沒有人權的問題,在國家安全的大帽子底下,所有的檢查聽起來都似乎相當合理。
那麼我的問題:「那麼巴勒斯坦人呢?」
當巴勒斯坦人要離開巴勒斯坦進入到以色列的國土時,
他們必須要經過蛇道以及以色列的安全檢查,
他們會受到怎樣的安全檢查呢?

即使是當時任職巴勒斯坦的三謀總長拉斐克‧阿爾─胡賽尼(Rafiq al-Husseini)前往倫敦,
在特拉維夫機場時受到安檢,仍然得僅著內褲站在隔衣間接受海關詢問,
更何況是一般的巴勒斯坦居民!

以色列的安全檢查過程中,
督導、安檢官、安檢員心中已有著安全VS不安全的邊界,
受檢查者一旦進入到不安全的範圍內,
上述所有人士會再進一步確認所涉入的範圍是多少?
進而強化其安檢的強度。

受檢查者了解到此文化規則後,
誠如筆者在香港機場的安檢了解其問題結構後,
受檢查者會在此文化場域中演出合宜的劇碼,
例如:多講講希伯來文、強調自己與猶太的關係、證明的文件來證明自己是無傷害性的,
就如筆者在特拉維夫機場內所做的一切,
這早已是在以色列的環境當中,每日都在上演的文化搬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