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世界遺產紀行>增訂新書序文:在西方文明之外 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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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80年代開始,伊朗似乎總是與恐怖、動亂、極端、革命畫上等號。這個完全由媒體灌輸的刻板印象已成為西方世界的主流認知,一個和現實世界格格不入的認知。

2012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亞果出任務》又強化了此一印象。電影描述1979年伊斯蘭革命時期,美國中央情報局巧妙營救身陷德黑蘭的大使館人員,情節驚險扣人心弦,最後以好萊塢式的圓滿結局收場。影片也把美國的價值觀推向全世界,使觀眾不由自主地認同美國這個世界秩序的捍衛者,對所謂「邪惡軸心」國家的觀感也更趨負面。然而伊朗、伊朗人真是如此嗎?

2013年聯合國大會期間,美國總統歐巴馬期望與伊朗新當選的總統哈桑魯哈尼(2013–21)會面,兩人好不容易在魯哈尼返國前往機場的途中接上線,透過電話交談了十分鐘,誰知當魯哈尼在德黑蘭步下飛機時,機場外早已聚集了大批示威抗議的學生⋯⋯

溝通何以如此艱難?伊朗長期受到貿易禁運的桎梏,重返主流國際社會難道不是美事一樁?為什麼竟在國內遭到激烈的反彈?美伊兩國長期致力於互相妖魔化,如今雙方都必須承擔惡果。

魯哈尼是一位溫和務實的總統,傾向改革並尋求外交及經濟開放,任內達成了聯合全面行動計畫(JCPOA)核協議,可惜後來被美國片面撕毀。繼任的萊西(Ebrahim Raisi, 2021–24)則屬強硬保守派,以安全為中心,立場與最高領袖及革命衛隊保持一致。2024年當選的裴澤斯基安(asoud Pezeshkian)總統又回到傾向改革的溫和派,主張有限的社會經濟改革。

這段時間伊朗發生了不少大事。2012年敘利亞內戰導致了伊斯蘭國(ISIS)之亂,伊朗雖是協力伊拉克部隊參與平亂的主力之一,西方媒體卻姑隱其名,以「什葉派民兵」模糊帶過,而伊朗領軍作戰的領袖最後竟被美國刺殺身亡。2022年伊朗年輕女性阿米尼(Mahsa Amini)死亡所引發的頭巾騷亂,造成數千人傷亡,終於促成最近頭巾政策的鬆動。2025年6月以色列發動、美國跟進的「12日戰爭」,摧毀了伊朗的核設施,並造成多人傷亡,其攻擊的根據卻只是以色列強人納坦雅胡自30年前即不斷提出的指控。今天在一般人心目中,伊朗仍是魯哈尼的前任艾哈邁迪內賈德(2005–13)揚言要把以色列從「從地圖上抹掉」的那個國家─事實上,事後經查證連那句話也只是西方媒體的錯誤解讀。

1979年伊朗爆發伊斯蘭革命,何梅尼被迎回國成為國家的最高精神領袖,他曾目睹蘇聯入侵阿富汗,也察覺資本主義國家掠奪與貪婪的習性,因此提出「我們不要東方(共產主義),也不要西方(資本主義),我們要以伊斯蘭作為立國的基本主張。」而國名「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即源自此一主張。伊朗如此跌跌撞撞走來已逾30年,如果完全得不到人民的支持,何以能維持如此之久?這對親身遊歷伊朗的訪客來說經常是一大震撼,也令我們原先單純的政治/人權觀念受到極大的挑戰。

德黑蘭國家博物館經常性展出公元前八千至六千年的精美陶器,令人驚訝的是,為何教科書裡相關的內容竟是如此貧乏;前13世紀的喬高桑比爾神殿令人聯想到前21世紀兩河流域的烏珥神廟,美索不達米亞建築怎麼會出現在伊朗呢?不錯,我們並不清楚伊朗文明涵蓋了美索不達米亞與中亞文明。

1971年伊朗國王穆罕默德禮薩巴勒維在波斯波利斯舉辦盛大的建國2,500年慶典,共有兩千位世界各國的貴賓受邀參與,中國號稱擁有5,000年歷史,為什麼更古老的伊朗卻只有2,500年呢?也許我們應該佩服雅利安人的含蓄吧。伊朗在人類歷史中可以上溯至五萬年前的尼安德魯人,但伊朗官方以雅利安人建立的波斯帝國(阿契美尼王朝)開始算自己的歷史,是一部著重「人」的歷史。

伊朗,古代陸上絲路的中軸、崛起中印度洋時代的中控站、波斯灣油輪的門戶,也是地球上最大陸塊的地理樞紐。在這個國家看不到許多我們習以為常的種種西方文明產物,已在主流國際社會的圍堵下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旅遊已是現代人紓解身心、改良自我的一種生活方式,本書不僅為旅遊者提供背景知識,更期盼能夠幫助讀者深入認識伊朗在世界大歷史中所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