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大絲路北非段-摩洛哥 序言] 探索摩洛哥 黃建忠

「摩洛哥」這個國家對我們來說似乎並不陌生,但若要進一步敘述,卻又顯得如此模糊。摩洛哥與歷史上的摩爾人有關嗎?三毛的散文集《撒哈拉的故事》描述的是摩洛哥嗎?電影《北非諜影》中的二戰風雲發生在摩洛哥嗎?而安達魯西亞又和摩洛哥有什麼關係?─這些問題都有助於揭開探索摩洛哥的序幕。
摩洛哥有山、海、瀑布、草原、沙漠,地形景觀變化多端,亞特拉斯山上還有雪,是地中海與大西洋的交會處,古希臘人的世界觀也到此為止。亞特拉斯山得名於希臘神話中的擎天之神,形成北非的天然屏障,山脈的背後便是世界最大的沙漠─撒哈拉。
大航海時期西方列強仗著船堅砲利,無止境地擴張勢力版圖,摩洛哥是第一個受害者,也是列強入侵其他國家的第一個橋頭堡。非洲從地中海沿岸直到整個大西洋岸,陸續遭到葡萄牙、西班牙、法國、英國、德國⋯⋯佔領瓜分,1912年摩洛哥淪為法國的「保護國」,摩洛哥成為阿拉伯文化、柏柏文化與部分歐洲文化發展出的文化大熔爐,因此才有摩洛哥「根植非洲,吸收歐洲風采」之說。

聖裔

1956年摩洛哥獨立,將原國名「夏里夫(Cherifian)王國」改為「摩洛哥王國」,蘇丹改稱國王,穆罕默德五世國王是阿拉維王朝(Alaouites)第二十位君主,國家的格言是「真主、國家、國王」。阿拉維王朝的奠基者穆萊夏里夫是穆罕默德的直系後裔,血緣可上溯至先知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的長子哈珊。穆萊夏里夫的兒子穆萊拉希德在1664年繼位,建立阿拉維王朝,建都菲斯並統一全國。
「真主」在摩洛哥的國家信條中排第一位,雖然是不以宗教治國的世俗化國家政體,但已明示伊斯蘭是摩洛哥至高無上的價值。伊斯蘭是一種具有強烈政治參與和涉世性的宗教,在理論上伊斯蘭社會並無宗教或世俗之分,既和內省性的佛教不同,也有別於以外在自然界為軸心的基督教。伊斯蘭不僅是一種信仰體系,更是涉及日常生活各層面的完整思想體系。《可蘭經》和聖訓(穆罕默德的言行教誨)是直接的伊斯蘭教義,為穆斯林大眾提供個人的以及社會的物質、道德、經濟、政治、法律、文化、國家,乃至國際的全部標準,基本上涵蓋了穆斯林宗教以外社會生活的所有領域。真主是宇宙唯一的神,並以此確定人和神的關係;真主是一切權力的泉源,宗教法規即國家法律,社會和政治結構建立在伊斯蘭的基礎之上。
摩洛哥現任國王穆罕默德六世的母親是柏柏人,他在7歲時遵照割禮*的儀式,先去阿拉伯人在摩洛哥的開基者伊德里斯二世陵寢祈禱,尋求祖上的庇佑,再前往菲斯皇宮接受割禮手術。這個儀式的目的是向人民宣告阿拉維王室自穆罕默德以下一脈相承的聖裔血統,以及統治的法統與正統,此一世系表也清楚刻在卡薩布蘭加哈珊二世清真寺的聖龕旁。
我們使用的「阿拉伯數字」實際上源自印度,九世紀時,法國的基督教會派遣學生到菲斯的卡拉維因大學留學,把阿拉伯改良自印度的數字寫法傳到歐洲。當時是阿拉伯文明的頂峰時期,而信仰基督宗教的歐洲則陷入黑暗時代;中東與北非的伊斯蘭世界成為西方文化最發達的地區,世界最大的圖書館位於巴格達,古希臘的哲學、科學知識由阿拉伯人承接而發揚光大,歐洲留學生紛紛轉向穆斯林學者取經,回到歐洲後成為催生文藝復興運動的主要力量。當時的摩洛哥皇城菲斯人文薈萃,是中世紀最重要的文化重鎮,行至菲斯,務必一遊當時的全球最高學府─卡拉維因(Karaouine)大學,以及眾多住宿、講學合一的伊斯蘭學校(Madrasa或Medre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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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柏人與尤太人

柏柏人(Berber)是摩洛哥的原住民族,學界對柏柏人何時進入北非尚無定論;從語言學溯源,一說為自紅海遷徙至西北非,一說則是從中東而來;不過柏柏人在北非生活已超過5000年則是毫無疑問的。摩洛哥有多少柏柏人?各種答案從三成到65%都有,可見要分辨摩洛哥的柏柏人與阿拉伯人是何等困難。一般以為柏柏人全是遊牧民族,沒有自己的文字,文化也十分落後;事實上,柏柏語言存在已久,只是在強勢阿拉伯文化的主導下逐漸銷聲匿跡,2011年摩洛哥已將柏柏語列為官方語言,與阿拉伯語、法語並列,柏柏人由此而生的自我文化認同,也正從摩洛哥悄悄擴及其他北非國家。
1492年之前尤太人在伊比利半島住了500年,之後基督宗教的光復運動把摩爾人(西班牙人對北非來的統治者的稱呼)趕出半島,這些「摩爾人」當中即包括大量的尤太人。移居摩洛哥之後的500年間,尤太人以善於經商著稱,大部分集中在菲斯、馬拉喀什、梅克內斯、拉巴特等四大皇城,尤太人社區多半緊鄰皇宮,受到蘇丹的保護。除了少數特例以外,尤太人在摩洛哥並未受到特別的迫害,在成為法國「保護國」之前,摩洛哥通行的語言依次是阿拉伯語、柏柏語和尤太語。
1948年以色列宣布建國,摩洛哥的尤太人開始遷出,1967年以阿戰爭再度爆發,以色列佔領了東耶路撒冷,身處阿拉伯國家的尤太人恐懼感加深,紛紛變賣家產返回以色列或移民歐美。至今摩洛哥大約只剩下數千尤太人,而摩洛哥較大的城市均可見到尤太區的遺跡,以及大片的尤太墓園,有些仍有專人看管,常有後代子孫獻花或擺上小石頭(表示「我來看您了」),這些景象可以說見證了尤太人在此度過的另一個黃金500年。

絲路

看到本書的書名「走入大絲路北非段」,許多讀者心裡都不禁納悶─絲路什麼時候通到非洲去了?
絲路可分為海、陸兩部分,又能相互銜接擴展。陸上絲路的西段,西起伊斯坦堡,東至西安, 這只是一個概論,事實上伊斯坦堡也可視為轉運站,貨物可由此循地中海航線載往雅典、羅馬、威尼斯、馬賽、巴塞隆納等歐洲港口,再一路向南至亞歷山大(埃及)、的黎波里、突尼斯、拉巴特等非洲港口。
七世紀的阿拉伯人已知善用貿易風,其商船可遠至中國的刺桐(泉州),因此海上絲路可以說到七世紀時即已暢通。一般而言,海上絲路由中國的廣州、泉州經麻六甲海峽、荷莫茲海峽、亞丁灣、紅海、蘇伊士運河,以地中海為終點。但如果以敘利亞的帕米拉為陸上絲路與海上絲路的集散轉運站,西元前三世紀至第三世紀,帕米拉的貨物西可到西班牙、摩洛哥;東可到長安;南至印度的孟買、克欽。由此可知,絲路涵蓋面之廣、歷史縱面之深,都超過以往一般的概念。過去我們總以為絲路始於張騫通西域的二世紀,但是根據1996年法國考古隊在埃及古墓中的發現,埃及20王朝(西元前1000–1100年)公主身上竟穿著絲質的衣服,可見絲路交通早在3000年前即已開通!
15世紀鄂圖曼帝國滅了東羅馬帝國,結束絲路貿易利益均霑的特性,而促成了大航海時代的來臨。鄂圖曼帝國全盛時期的版圖橫跨歐亞非三洲,20世紀帝國崩解之後竟然出現了30個新生國家,而摩洛哥一直是個獨立王國。蘇丹穆萊伊斯麥爾(Moulay Ismail; 1672–1727)曾與鄂圖曼大軍兩度交手,他成立了15萬的黑色兵團,不但鞏固了政權,也屢次擊退列強入侵,使摩洛哥成為北非唯一未受鄂圖曼染指的國家。
2012年突尼西亞的一名年輕水果攤販在警局前自焚身亡,竟然就此掀起影響深遠的「阿拉伯之春」民主運動,阿拉伯世界的統治者如骨牌一般紛紛倒下。這是首次由於經濟不振、失業與貧富懸殊等民生問題的惡化,而導致世俗化伊斯蘭國家的政權面臨重大挑戰;在伊斯蘭的五功教義中,十分之一的捐助即可消弭階級與貧富衝突,何以竟然演變至此,這是非常值得宗教學者關注的問題。
在這一波風起雲湧、驚滔駭浪的民主運動中,唯二幾乎未受衝擊的是約旦的哈希麥(Hashemite)王朝,以及摩洛哥的阿拉維王朝。巧合的是,除了政治較為開明之外,這兩個王朝的血統均直接傳自穆聖,這似乎顯示統治者的正統性確實有助於得到穆斯林人民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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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

本書的作者與攝影都是我長年共同旅行或共事的夥伴,王慶中先生對攝影的愛好發乎至誠,在每個景點都見到他上山下海忙著獵取鏡頭,回來以後還下工夫研究每張相片裡的主題,是一位頗具長者之風的專業人士。對景物總是慧眼獨具的咖啡因,從創意攝影出發,進而結合油畫創作,很欣喜見到他令人耳目一新的突破。此外對文史工作無悔付出的水瓶子、愛好古文明到廢寢忘食程度的邱美智小姐,以及用心鑽研攝影技巧的吳孟聰先生,也都無私地提供作品,補足了漏網鏡頭,在此一併致上最誠摯的感謝,本書讀者因你們在現場投注的心血而能身歷其境。
作者林婉美小姐自媒體轉入旅遊界後,從此迷上了古文明,致力推廣文化與知性的深度旅遊。兩年以來,她為了這本書多次重訪摩洛哥,以最熱情的眼光捕捉當地的景物民情,她所描繪的摩洛哥不但細膩生動,更加上了文化的廣度與歷史的厚度,使本書遠遠超過一般「旅遊書」的定義,是值得所有渴求知識與深度旅遊者閱讀的第一本「摩洛哥」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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