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周達觀，認識吳哥窟

吳哥王朝的盛況，現在唯一線索來自元朝時的中國人周達觀。上週，我隨葉言都老師到吳哥窟走一趟深度之旅，主題為「印證周達觀真臘風土記」，第一天到達開始旅行之前，老師在飯店用投影方式先上課導覽，並發講義給大夥，收穫頗多，這是難得的安排，於是我將講義與幾張老師的照片整理，給有意前往者可參考之外，並做個紀錄：

剛才又收到葉老師寄給我的信，信中是一首詩，與大家分享。

婉美：吳哥歸來有感而作五言律詩一首如下：

訪吳哥以周達觀真臘風土記隨行葉言都

辭廟一朝去
莽林五百年
扶南山若夢
真臘地猶殘
石塔臨風起
浮雕背日寒
吳哥風土事
且誦周達觀

吳哥古蹟位於柬埔寨。今天我們來到吳哥放眼望去，宏偉絕倫的前代建築群集矗立；然而因為缺乏古代柬埔寨本身的文字資料，使吳哥古建築群始終蒙著一層「失落的文明」的面紗。

處在歷史朦朧之中的吳哥美則美矣，古蹟自己卻無法說出當年盛極一時的狀況，實在是一大憾事。

幸好中國自古以來史學發達，各代史書的〈外國列傳〉裡有時會提到當時柬埔寨的狀況。依照歷代中國史書對柬埔寨的記載我們知道此地的大事有：

1─7世紀初：扶南王國。統一的王國出現，印度教傳入。
約550─約707：真臘王國。由北部興起，627年滅扶南，崇信印度教。8世紀初分裂，南部稱水真臘，北部稱陸真臘。

約774─802：爪哇入侵，787年滅水真臘，統治至802年。

802：被爪哇擄為人質的真臘王子於8世紀末回國，802年宣佈獨立，稱為闍耶跋摩二世，吳哥王朝開始。

9世紀後期：吳哥王朝大興水利，拓展疆土。

11世紀：大乘佛教傳入吳哥。蘇利耶跋摩二世﹝1113-1150﹞武功鼎盛，將今越南中南部、泰國南部與馬來半島北部收入版圖，建吳哥寺﹝窟﹞。

12世紀後期─13世紀初期：吳哥王朝再盛。闍耶跋摩七世﹝1181-1219﹞臣服占婆，吳哥強盛到達頂點，建大吳哥城。

13世紀後期：吳哥王朝開始衰落，泰國興起，南傳上座部佛教傳入並成為國教。

1296-1297：中國元朝使節團在吳哥，周達觀隨行。

14世紀前期：吳哥王朝大衰，1431年大吳哥城被泰軍攻陷洗劫，此後湮没於叢林中。

吳哥王朝的盛況，現在唯一線索來自元朝時的中國人周達觀。

周達觀是元朝時的浙江溫州人。1296年隨元朝使節團到達吳哥，1297年返回，在吳哥停留了11個月，仔細觀察過當時吳哥的各種狀況。

回中國後著《真臘風土記》，書中分41條目，共八千多字，詳細記錄他在吳哥的所見所聞。

今天我們有幸捧著《真臘風土記》為導引，才能與吳哥殘存的古蹟比對，而發思古之幽情，遙想吳哥王朝興盛時此地的繁榮與熱鬧。這樣殘存在我們眼前的古蹟，才能轉化為我們腦海中的歷史現場，我們將更深沉的被吳哥感動，不致身入寶山卻空手而回。

此外，周達觀這本書也不自覺的傳達出一些中國的歷史與文化背景，值得我們認識與深思：

蒙古帝國一向採取「推前統治」的政治技術。亦即用先被征服而歸順的人，去了解、通告、勸說或攻打次一個有待征服的目標。元朝採用包括馬可波羅的西域「色目人」作官，以及使用南宋的船艦與水軍進攻日本等都是實例。

周達觀原是南宋海邊的溫州人，他被網羅到一個以蒙古人為首的出使吳哥團，再次證明了元朝的「推前統治」。

周達觀在《真臘風土記》中給人的印象，似乎是一個純粹的觀察者與紀錄者。他的筆調冷靜，極少帶有對這種特殊文化的熱情。

由他對大吳哥城門外石雕的敘述看來，顯然他不了解盛行於吳哥的印度神話，如「翻攪乳海」等。可能周達觀也帶有傳統中國知識份子的「天朝上邦」觀念，不屑結交當地學者，研究當地文化。

所以《真臘風土記》提供作者觀察得來的資料極多而且極詳盡，另有部分聽到的傳聞資料，多來自當時在吳哥的中國人，但幾乎沒有與本地人，尤其是本地學者切磋研討的紀錄，當然也就缺乏吳哥宗教、思想方面的深入內容，這是本書的限制。

「天朝中心，四周蠻夷各安其位」的中國傳統天下觀念，似乎也在周達觀身上顯現。周達觀的書中完全沒有提到中國應該對吳哥採取何種政策，更不見「討伐」、「征服」、「教化」或「殖民地」之類的字眼。

《真臘風土記》對吳哥是「我來，我看見，我記錄」，而非「我來，我看見，我征服」。周達觀畢竟是傳統儒家思想下的中國人，他在吳哥的所作所為，似乎提供了一條線索，使我們思考一百多年後明朝鄭和的七下西洋。

鄭和率領的艦隊當時舉世無敵，明朝政府或他自己卻沒有在他的所到之處大做生意、向土著強力傳播儒家思想、或乾脆將這些地方征服，建立殖民地。既然有周達觀在吳哥的行事在先，那麼從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眼光看明朝與鄭何的「難以理解」或乾脆是「笨」，答案也就有線索可循了。

﹝葉言都2007年7月8日講於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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